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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初與紀雍達成協議後,清秋得到一次前往劇院觀賞演出的機會。深紅色的絨布向兩旁緩緩滑開,接著呈現在自己眼前的是宛如夢一般的場景。在偌大的舞台上找出紀雍一點也不費力,但當男人開口唱歌後,完全籠罩了自己的情緒才讓清秋真正感覺到所謂的「力量」。
  不知不覺就被歌曲抓住知覺,回過神來發現跟著群眾一齊拍手的自己情緒也激動不已。清秋察覺演出所給予的是多麼龐大的能量時,一股沉重的壓力也同時襲上。

  演出結束後依約到後台找擔任主演的紀雍,卻怎麼樣也無法開心地向對方道賀。紀雍沒有詢問感想,只是簡單地告訴她自己的目的:『妳的目標應該是放在特殊考試,那麼就要先讓妳知道自己需要達到什麼樣的程度才可以。』
  然而即使經過說明也不見臉色好轉,紀雍轉向沉默的少女,問道:『很沮喪嗎?』心事被點破的尷尬讓清秋始終不敢抬頭迎上那雙眼睛,但作為回答,還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因為我說過妳很有天賦的關係吧。或許會覺得我在欺騙妳,不過這個行業最需要的東西的確是天賦。』紀雍臉上濃厚的彩妝在室內光的照耀下顯得過於妖豔,神色逐漸嚴肅起來的男人不知不覺中讓清秋也繃緊了神經。『沒有天賦的人靠努力只能達到中上的水準而已,但只依賴天賦的人永遠也只能停留在同一個等級。』
  『不過那些都不是妳需要的。妳要的是能讓本家閉嘴的表現,為了完成這個目的,妳的天賦能幫上忙的並不是讓妳立刻就成為那麼好的演員,而是不需要付出那麼多的努力也能盡快達到「好」的階段。』
  結束這麼一番話後紀雍喊了聲她的名字,還處在混亂狀態的清秋不由自主地抬起頭,很快地被男人的眼光攫住:『不要把這件事想得太容易了。覺得害怕的話,現在就逃走吧。』

  現在想想當初的紀雍應該有用到在舞台上處理情緒的技巧吧,應該是要威嚇自己,但當時卻因為「逃走」這個詞驚醒。要維持現在的狀況的話已經沒有退路了,再下去父親只會成為本家的犧牲品而已,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這種事發生──自己明明就是抱著這樣的信念才做出選擇的,怎麼能在這種地方就放棄。
  不會逃走。堅定地給出答覆,紀雍聞畢很快地恢復笑容。『放棄這次的話就沒有機會能逃囉。』提醒似的補充一句,清秋卻很快的應道:『請不要再製造逃走的機會給我了。』

  開始的幾個月都是一對一的訓練,從喚醒聲音的入門課程開始到學習表演專用的歌曲,配合紀雍表演的空檔、排除必須的上課時間後,課程雖然零散,進度卻十分緊湊。一個月前紀雍終於通知自己要開始到劇場跟著排練,私下的時間漸漸被佔用掉後,清秋才意識到自己似乎疏遠了好友,雖然芷生也有開口詢問過,但怎麼也想不出能夠解釋清楚的說詞,尷尬的情況就一直被擱置到現在。
  只要過了這一關就好。學校的成績只要能夠畢業、順利通過特殊考試的話,接下來無論是什麼事都能夠迎刃而解。清秋明白這種想法太過短視近利,但現在的她只有辦法藉此支撐自己。

  結束晨間練習後清秋回到後台重新將制服換上,準備往後門的方向走去時卻被人從身後叫住。猛地回頭一看,是和自己同期的實習生之一,還在疑惑對方的舉動,女孩已經伸手朝走廊裡一比,喊道:「紀雍找妳。」
  向對方道謝後清秋有些不解地看向手上的錶,雖然已經逼近考試的時間,幾經思量後還是再度邁步往那間休息室走去。早上有考試的事明明應該已經事先說過了,難不成是本家那邊發生什麼非告訴自己不可的事嗎?清秋胡思亂想著,不安的將門打開,走進房裡。

  帶著笑容看向她的紀雍卻說出了與想像中完全不同的事,在清秋還一頭霧水時便向她招手,將手中的一疊衣物放到她手中,簡短地說:「這是特殊考試。」
  「咦?」清秋瞪大了眼,手中捧著的衣物是男裝的樣式,一時之間根本無法理解紀雍所說的話代表什麼,男子已經笑吟吟地接著說明考試規則:打扮成男孩子之後,去城裡隨便找一個認識的人請他幫忙,帶自己回到劇院。如果到最後都沒有被認出來本來的身份,考試就算通過。
  「可是,學校……」來不及消化紀雍所說的內容,清秋慌張地說著不成句的詞語。男子卻乾脆地擺擺手:「那個我會處理,不用擔心。」

  倉促地換了男裝以後便被抓去做整張臉的易容,雖說是要打扮成男孩子,化妝師開心地說著「做為男生的話清秋很帥,只要把特徵修掉就可以了」,很快地便結束工作。讓清秋感到困惑的是除去底妝之外,還另外花費很長的時間、上了一層特殊的覆料,開口詢問後得到的答案卻是自己無法理解的一句:「以備不時之需。」
  打扮結束之後回到紀雍的休息室,灰髮男子這次的神色顯得嚴肅許多,清秋知道那是他工作時的表情。紀雍接著讓她站到全身鏡之前,面對著陌生的臉,首先藉由簡單的樂調讓聲音習慣較低的共鳴位置,接著是一連串的角色建立問題:從哪裡來的?目的是什麼?父母是怎麼樣的人?家庭狀況?經濟?習慣的文化背景?……
  「名字呢?需要我幫忙取嗎?」紀雍的聲音聽起來對自己一連串的回答是滿意的,清秋逐漸也對即將扮演的角色有了信心,搖搖頭說道:「不用,我想好了。」

  二宮青司。
  將名字說出口時深怕會當場被揭穿,但好友看起來似乎更為落水的事所困擾,完全沒有對自己的身份做出質疑。清秋在心裡鬆了口氣,卻也忍不住用全新的眼光打量起面前的芷生。
  因為對象是男孩子,所以應對上顯得有些不夠圓滑,平時遇到這種情況總是自己看不過去出面幫忙,沒想到獨自一人時竟然還是像小時候一樣笨拙。忍不住笑出聲來卻被芷生氣憤地責備,道過歉後,果不其然地被問起自己的來由。
  從這裡開始才是真正的考驗。清秋感到手心隱隱沁出汗水,腦海裡飛快閃過自己離開劇院後經歷的一切。

  一開始她就將目標放在兩個好友身上,雖然風險很高,但自己熟識的人也比較容易做出應對,也清楚什麼樣的理由能夠說服對方。奧爾斯這陣子忙於家務,要找到芷生只需要埋伏在水道邊就可以了。幾經衡量後,她便在水道旁等到放學時間,沒想到對方出閘口後竟然很快地將航線改變,情急之下沿著古道跟進深林,還在盤算這種情況要怎麼出言搭訕,卻突然發生了完全不在預料之內的狀況。
  現在想想要是當時多留意週遭的狀況,其實應該是能夠避免這種事的。芷生的動作太突然,光思考接下來的應對就花費掉大半的精神,根本無法閃躲那時直衝著自己的攻擊。
  大概是箭或鏢之類的武器,速度太快而來不及看清楚,躲開第一波之後緊接又來,情急之下一腳踩空導致重心不穩,接著就只感覺到自己向下滾落的墜速。

  老實說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但這樣的回答果然無法讓芷生滿意,面對緊緊皺眉的黑髮少女,清秋一邊努力地解釋著自己的來歷:支身從東大陸來到費都孟多的學生,希望能參與劇場對外招生的考試,但因為對這座城市不熟悉、才會落到這種地步……
  費盡一番唇舌後,雖然還是沒辦法讓芷生接受「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說法,但似乎對落水的事稍微釋懷了。少女輕聲嘆息後站起身,重新將槳插入水中,問道:「哪間劇院?」
  「咦?」一時之間跟不上芷生的思考,清秋反問,對方的眉頭又皺了起來:「你不是要去考試……要去哪個劇院?」
  「妳願意載我嗎?」沒忘記自己還在進行特殊考試,清秋欣喜若狂地問道。黑髮少女無奈地聳聳肩,清秋見狀忍不住又笑出聲,在被斥責以前趕緊開口:「法朵……官方語是這樣發音的嗎?法朵劇院。」
  「我知道了。」簡短地應聲後,芷生蹲下身、用手指探入水中。清秋玩味地看著芷生專注的臉龐,黑髮少女正在探測水流的溫度和速度,以及棲宿在水流中神靈的狀態;被自己翹掉的船術課有半個學期的時間都在教導這個技巧,芷生的感應力很強,幾乎不用學就能夠輕易抓住最細微的徵兆。
  確認過情報後,芷生接著起身來到船尾,將視線移向稍遠一點的水面,開始了搖槳的動作。

  微風吹拂過唯妙唯肖的栗色假髮、人工觸感的髮絲刮搔著臉頰時,清秋才恍然大悟化妝老師所謂的「不時之需」是什麼意思。雖然以那麼狼狽的姿態落水,但臉上的偽裝卻沒有脫落,真的不得不佩服專業的技術。
  小船即使多載一個人也絲毫不見她有吃力的模樣,清秋偷偷瞄一眼操縱船槳的好友。雖然自己從小就常被芷生載,但現在航行的古道可不是每個人都能駕馭得如此輕鬆,這個女孩子──到底還會進步到什麼程度,真的完全無法預料。
  水道向下傾斜和弧度造成的離心力讓清秋不自覺地握緊船緣,芷生卻熟練地輕移腳步轉移重心,讓船身維持在水流中央,連輕微的擦撞也沒有。下坡的速度所造成的強勁風勢將兩人的頭髮向後吹去,芷生令人嘆為觀止的優雅姿勢使清秋直到某種尖銳的聲響逼近才察覺有異。

  ───又是那種聲音!

  清秋很快轉往聲響傳來的方向,過大的動作也引起芷生的注意,兩人的視線交集在迅速接近的某種物體上。和剛才攻擊自己的是同一種武器嗎?──還來不及思考,物體忽然的加速讓兩人措手不及,芷生急急將船尾一擺,勉勉強強地閃過衝擊,被輕微擦劃到的船緣卻仍然留下了些許的切口。
  遠方的下一波攻擊正朝這邊來,恐怕還在加速中。再一次可就不見得能幸運地躲掉,清秋焦急地催促著自己思考,卻聽見站在船尾的芷生低低的開口:「……真是夠了。」
  這是少女生氣的語調──清秋抬起頭時被芷生的表情震懾,她認識的黑髮少女從未表現出那麼露骨的憤怒,緊緊地抓著船槳,指關節甚至因為太過用力而隱隱泛白。完全沒有好友打算做什麼的頭緒,清秋正想開口叫對方冷靜,芷生卻先自己一步展開行動。

  如光穿透葉片的翠綠光束在船的側邊很快地交織成一道屏障,在最後一刻成功擋下三道撞擊。清秋楞楞地看著眼前散發出強烈光芒的障壁隨著功能的使用而漸漸消散,這種空氣的波動、比身旁的草葉還要更純粹的色彩……心中愈發清晰的結論讓清秋不自覺地看向仍舊以一雙藍眼緊盯著遠方的芷生。
  剛剛那瞬間,黑髮少女以飽含力量的聲音,唱出了「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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